蟬聲唧唧

    (k91109)

彷彿只要看不見，就能放任自己的幼稚。

那頭濃密及肩的墨汁黑髮總是替她擋去所有目光，她無法望見別人看她的神情，一雙雙眼都不友善，但她不太明白這樣做別人是否能看見她？一個不斷縮矮的嬌小身軀，微微擺動的纖細肩膀，啜泣著、吸吐著、內心糾結的尖叫著，如此不完整的她。

「這個世界不公平，從來都沒有公平兩字的存在。就像永遠兩字一樣，是創造出來讓人類盲目追從希冀的謊言。」她一遍又一遍的反覆思考著，自己的生存意義。

窗外的雨無止境的下著，編織著線條的細細絲線從天芎中落下，這場雨會停、但明天或是後天還會繼續下，就像她的眼淚一樣，剛剛乾枯的泉水又自動分泌出，壞掉了的無法控制的她，總是哭著，乾脆叫她「淚」好了。

九點五十分－

淚一個人坐在飄散著消毒水的房間，沒有在想什麼呢、沒有思緒。

「咳、咳咳咳！」喉嚨的陣痛侵襲著淚，扁條線腫原來是一件將人理智給剝奪的病啊！好像也想把內臟也一併掏出的咳嗽，淚知道胃很痛在扭曲，就像淚的臉一樣、扭曲的不成人形。

其實淚根本不是一個人吧。

淚只是一個經由母親懷胎十個月生出來的女孩，但是聚集了幾百世紀以來，很多偉人、聖人、怪人的悲傷，淚的淚腺發達到一種科學家不想研究的病態。

看動人心弦動漫時淚只哭了一次。

小學畢業典禮淚是硬擠出淚水的。

因應環境所需淚也會逼迫淚水湧出。

但往往－

老師的一句責備，眼眶濕漉漉的。

重視的人的背離，淚花滑落。

一點點周遭的人不諒解，早已泣不成聲。

十點整－

一絲思緒毫無紀律的跑進淚的腦袋，淚今天來學校是為了什麼呢？來找同學嗎？

淚是否還記得方才在教室裡，自己的臉龐又是濕的呢？

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哇，空氣都在嘲笑她，保健室裡慢慢打轉的電風扇沒法打散憂愁感。

班上大多數的人根本不在乎淚有沒有出現，就像淚平時也不在乎他們一樣。

班上一部分的人討厭看到淚，最好淚都不要來，反正淚只是比空氣更加沒用的存在，只因他們曾經吵過架，所以說，友誼這種虛幻的東西不存在。

班上少部分的人希望淚去上學，可以一起玩－可笑的扮家家酒嗎？正因為那些人單純，才能接受思緒複雜的淚，扮演著朋友的角色，只是扮演著而已。

淚是為了弦而來的啊，一個淚很重視的淚以為她們是朋友的朋友。

可是弦好像不在乎淚。

就像她們倆的名字一樣，完全扯不上乾葛。

淚會想，只要哭著讓別人看見軟落得自己是否能換來別人的同情呢？淚就是如此渴望被愛，她希望別人呵護她，但總是被傷害。

也許這樣的思想是過於天真，得不到的就愈是想伸手去奪取，淚創造出來的小說人物才總是那麼備受呵護，總是有人陪在小說人物身旁，說著像英雄一樣的話語，「讓我來保護你吧！我會在你身邊喔。」這是淚本身希望別人對她說的，小說對淚來說是很美的夢，同時也無法實現的夢。

十點十五分－

弦也對淚說過呢，「我會陪著妳喔！直到我們雙飛前－」

身為國三生的淚現在卻因生病而無法讀書，她踏著搖搖欲墜的步伐追趕著其他人，笨拙的腳時不時絆倒淚醜陋的內八。

方才在教室，弦敲著淚的頭，像在對待一個壞掉的樂器一樣，「淚妳死了嗎？話說妳昨天怎麼沒有來？」妳怎麼不說妳想我呢，這樣我每天都會來喔，淚想。「淚妳是死了吧？欸妳們覺得呢？淚死了吧？」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口氣呢？淚看起來像在裝病嗎？因為她曾經倔強裝過病，所以就像牧羊的孩子一樣，沒有信任價值嗎？也許淚是比那個牧羊的孩子更不配存在的孩子呢。

淚不會再來了、明天。

今天是星期四，有人寫慰問信給淚說，淚妳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生日剩不到一個月了呢？

沒有。

淚的生日在世界上對很多人來說是忌日，但她卻誕生了，像帶著死亡消息的惡魔一樣。

因為在家身為老二，上又是一個姐姐，據說淚出生的時候誰也沒有來探望媽媽和淚。

重男輕女阿。

因為是第二胎又不是男生所以怎麼樣都無所謂吧。

是不是在淚出生的同時，她就是憂愁的呢？

一定是的吧，不會錯的，有誰可以帶她脫離憂愁，是淚讓自己深陷泥沼，用什麼東西爬起呢，爬起來只會被踹倒，被世界排斥的淚。

十點二十五分－

再十分鐘班上就下課了吧？淚甚至希望有人可以來看她，但是大家一定都以為淚已經回家了，淚如今卻還在保健室等著爸爸來接她。

世界很美，美到編織出的承諾也是絢麗又虛幻的。

弦沒有像以前一樣，沒有摸著淚的頭，跟她說，「不要哭了喔，我會陪著妳。」儘管這只是謊言，現在的弦也不願意說給淚聽。

淚不明白她和弦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，為什麼弦最近總是打她的頭，手指在頭上敲打著，永遠不會有人應聲的門上飛快敲打的手指，淚的腦袋裡什麼也沒裝，僅有憂愁。

如果是那個人，一定會跟淚說，「妳太悲觀了。」淚不是個真實的「人」，所以連價值觀都沒有。

或是那個人，就會做出淚所希望的事，「🌼、🌼......」一遍遍重複著只屬於淚一個人的名字，不是「淚」，而是「🌼」，這樣的名字真的配的上淚嗎？愛哭的她幾乎沒有人在叫她🌼了。

淚轉首，看著身旁的床鋪，儘管想要沉沉睡去，卻不想睡在這裡。

淚要回家找這個世界上唯一會讓她擁抱的人，沒有完全讓淚喜歡的人，卻有一半讓她喜歡和重視的人。

淚要將自己的臉龐埋進那溫暖的胳臂中，亦或是緊緊環抱著有如大樹般存在的腰際，窒息有如的深埋進去，這樣、絕對沒有人可以望見淚的面容，也沒有人可以帶著鄙夷的笑去逼迫淚。

十點三十五分－

如果沒有人願意叫她真正的名字，反而比較喜歡叫她淚，不過沒關係。

說著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我沒事，其實淚才是最有事的那方。

等她病痊癒了，她會變回以前的自己。不是虛假的想要去迎合那些做作人類的淚，不是想著會沒事的一派輕鬆的淚，更不是有一秒曾是人類的淚。

淚只是繼續漫無目的的生存下去。

有沒有哪一天，她可以把淚滴乾。

下課了，但是並沒有任何人來看淚。

這讓她想起上一次裝病的時候躺的是旁邊這張床，一睜開眼望見的就是做作的朋友們還有那個喜歡她的男生。

怎麼會有人類喜歡上不是人類的淚呢？說不定對方也不是人類，才會被淚排斥。

上次弦也沒有來，因為弦是班長，所以很忙，淚隨便編了一個比較入耳的謊話塘塞過去。

那個男生又了解淚多少？不要光是看著淚的臉然後輕易地說喜歡好不好？那雙看起來很擔憂淚的眼，看在淚眼裡卻是由喜歡兩字牽繫著的有如新月型的笑意。

探望了她又怎樣？淚也不會因此感謝他試著去喜歡上他。

十點四十四分－

淚猜想著班上現在一定很歡樂，弦有其他的朋友，況且方才送淚到保健室的也不是弦，那時的弦正忙著教一位朋友理化。

弦知不知道，淚有多重視她。

那個人一定會說淚傻，說著你看中一個人但那個人不一定也要看中你啊，這種話。

淚知道，她只是覺得這樣的自己很蠢，也許她有人類的一個特質也說不定－總是天真的奢望不該擁有的思想。

打鐘了。

淚又多做了十分鐘的留戀，等著不會來的人。

「如果有來生，淚不願在弦面前在滴下任何一滴淚水。」

－全文完－

我喉嚨痛(。